七夕是一阕宋词

来源:榆林日报 时间:2025-08-29 10:19:43 编辑:康敬卓

窗台上的巧果还留着刚出锅的温软,咬开芝麻糖时的甜香漫进鼻腔,我才忽然想起,今日该是七夕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竹篮里的五彩丝线,本想学着古人乞巧,却在穿针时屡屡失手,铜针在灯光下晃着细碎的光,倒像极了宋词里没连成句的韵脚。

这日子生来就该浸着词意的。不像春节的热闹是铺展的长卷,中秋的团圆是圆满的绝句,七夕更像一阕小令,不必浓墨重彩,只消几笔轻描,便把柔情揉进风里、月色里,还有人间烟火的褶皱里。秦观写“纤云弄巧,飞星传恨”,从前总觉得是文人的浪漫想象,直到去年在乡下外婆家过七夕,才懂那“纤云”原是真的。傍晚时分,我坐在晒谷场的草垛上,看流云被晚风扯成细细的丝,一会儿叠成鹊鸟的形状,一会儿又散作银河的波纹,连落在谷穗上的阳光,都像是被词里的意境染过,温柔得能接住所有细碎的心事。

幼时不懂七夕的深意,只盼着这天能吃到母亲做的巧果。她总把糯米粉揉得软软的,用木模压出鹊鸟、莲花的模样,再裹上一层芝麻糖,放进蒸笼里。蒸汽袅袅升起时,整个厨房都飘着甜香,母亲边看火边哼着老歌,调子轻轻的,像极了柳永词里“乍露冷风清庭户”的闲逸。我蹲在灶台边,盯着蒸笼里渐渐鼓起来的巧果,心里满是期待,那时以为,所谓七夕,就是这样满是甜香的寻常日子。后来读李清照的《行香子・七夕》,看到“草际鸣蛩,惊落梧桐”,忽然想起某个七夕的傍晚,我在外婆家的庭院里追着萤火虫跑,脚边的蟋蟀“唧唧”地叫着,一阵风过,梧桐叶簌簌落下,恰好落在我摊开的宋词书上,叶脉的纹路和书页上的字迹叠在一起,竟分不清是自然的馈赠,还是词里的光景落进了现实。

七夕的词,从来都不是写给传说的,而是写给人间的。有一年在江南小镇旅行,恰逢七夕,青石板路上满是热闹的摊子。有卖乞巧针的,黄铜做的针柄刻着小小的花纹;有卖云锦的,丝线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,摊主说这是按古法织的,能留住七夕的月光。我在一个卖香包的摊子前停下,老板娘正用红线把干花缝进布里,指尖翻飞,红线像活过来一样,在素布上绕出好看的形状。她笑着说,七夕缝个香包挂在身上,能留住一年的好运气。我接过她递来的香包,鼻尖萦绕着薰衣草的清香,忽然想起秦观词里“金风玉露一相逢”,原来这样的相逢,不只是牛郎织女的约定,更是陌生人之间的善意,是寻常日子里的小欢喜,简单,却足够温暖。

如今在城里过七夕,少了乡下的虫鸣和谷香,却依然能寻到词里的痕迹。前几日路过胡同里的小酒馆,老板在门口挂了盏纸灯,上面写着“鹊桥仙”三个字。傍晚时分,灯影摇曳,映着墙上的爬山虎,像极了柳永词里“帘卷西风,人比黄花瘦”的意境,只是少了几分愁绪,多了几分烟火气。昨晚和朋友去酒馆小坐,老板端来两杯桂花酒,说这是用七夕前的桂花酿的,要就着月色喝才够味。我们坐在窗边,看窗外的路灯昏黄,树影落在窗纸上,邻桌有个男生正给女生弹吉他,唱的是改编版的《鹊桥仙》,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”,歌声轻轻的,混着桂花酒的香气,漫出窗外,恰好有对情侣手牵着手走过,女生手里的玫瑰沾着夜露,像词里没写完的温柔,让整个夜晚都变得柔软起来。

夜深了,我把窗台上的巧果收进瓷盘,又拿起那根总也穿不进针的红线。灯光下,红线在指尖绕了个弯,竟意外地穿过了针眼。原来“乞巧”求的从不是巧手,而是这般与生活的温柔相逢——就像宋词里的七夕,从不是遥远的传说,而是藏在巧果的甜香里,藏在红线的缠绕里,藏在每一个认真生活的日子里。风从窗外吹进来,带着几分凉意,我忽然想起秦观的那句“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”,原来这七夕的词意,早已融进了寻常岁月,成为心底最柔软的印记,永远也写不完,也读不厌。

作者 王玉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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