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冬银杏黄

来源:榆林日报 时间:2025-11-18 09:40:50 编辑:李 娜 校对:李强 责编:王丹

那条通往老图书馆的路,这些年走得少了。路是旧的,被两排高高的银杏树夹着,平日里也只是寻常。可一到立冬前后,它便像是忽然被点醒了,焕发出一种一年里仅此一度的辉煌而又带着诀别意味的光彩。

今年的立冬节气,天色是那种匀净的淡淡的灰,像一张上好的宣纸,预备着来衬这满树的金黄。我才走到路口,那片颜色便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,心里竟无端地怔了一下。那是一种怎样的黄呢?说是金黄,未免有点俗气了;说是鹅黄,又嫌太娇嫩了。那颜色是厚重的,沉淀了一整个春秋的光与雨,却又在枝头亮得那般透明、那般尽情尽性,仿佛是把一生的力气,都在这最后的时刻,轰轰烈烈地燃烧出来了。

风是有的,一阵微风吹过来,那一片辉煌便簌簌地动了起来。并不像有些树叶,枯了还死死赖在枝头,银杏叶是通透的,该走的时候便走。它们离枝的一瞬,是那样从容、那样静美。成千上万的叶片,像无数小小的、镀了金的扇子,又像疲倦极了的黄蝴蝶,在空中打着旋儿,飘飘摇摇,落得不慌不忙。那是一场盛大的安静的凋零。没有哀戚,只有完成。它们一片叠着一片,落在微湿的柏油路上,铺成了一条望不到头的厚厚的毯子。踩上去,脚下是软软的,发出一种极细微的干燥的“沙沙”声,像是秋天最后的一声叹息。

走在这条金色的廊下,忽然想起许多年前,也是这样一个立冬,我和一位友人在这树下捡拾白果的情景。那时的我们都还年轻,以为这样的景致是年年寻常,算不得什么稀奇。我们蹲在落叶堆里,专挑那些饱满的果肉烂了的白果,用纸袋小心地收了。他说要拿回去,让母亲炖一锅热乎乎的鸡汤。空气里弥漫着那股特殊的有些刺鼻又有些清苦的气味,我们一边拣,一边说着些漫无边际的关于未来的傻话。后来,那包白果他是否真的带回了家,那锅汤又是什么滋味,我早已忘了。只记得那时头顶的叶子,也是这样的黄,而他的笑声,清亮亮的,仿佛也染上了这金黄的暖意。

如今,友人早已去了南边那座终日见不到雪也少有如此分明之季相的城市。我们之间的联系,也像这秋天的蝉声,渐渐地稀疏了下去。这满树的灿烂,这静美的凋落,他怕是难得一见了。想来人生聚散,大抵如此罢。并无多少剧烈的缘由,只是在光阴的流转里,各自走上了不同的路。像这银杏叶子,曾在同一根枝头紧挨着,沐浴同样的阳光,最终却总要各自飘零,归于尘土。这中间,原是说不出什么道理的。

我俯身拾起一片完整的叶子。它的叶脉依旧清晰,像一把精巧的折扇,扇来了悠悠的往事,又仿佛扇走了匆匆的流年。我将它揣进大衣的口袋里,像是收藏起一个金黄色的立冬的梦。

天色渐渐向晚了,那灰白的底色里,透出些微的暖融融的夕照。光线斜斜地穿过枝桠,给这满世界的金黄又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橙红的光晕,美得愈发不像人间。我慢慢踱出这条路,回头再看,那一片辉煌静静地笼在暮色里,像一场盛大典礼落幕后的余温,温暖而寂寥。

立冬了,万物开始敛藏。而这惊心动魄的美与这无言的感触,大约也要被我一同收藏进心里。

魏益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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