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保当蒙汉地名趣谈
来源:榆林日报 时间:2025-10-30 08:51:51 编辑:郝莉娜 责编:王丹
榆林、鄂尔多斯两地受蒙元互市影响,形成了蒙汉商户“杂居共处,语言互通”的繁荣局面。作为当时的“国门”边塞要地,两地除经济往来以外,文化交融也尤为突出。其中不乏往日的蒙古游牧区域,在历史进程中逐渐成为汉人聚居之地,神木的大保当镇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。该地的大部分地名直接从蒙古语音译为汉字,带有明显的蒙汉融合痕迹。本文就蒙古文化和藏传佛教对陕北地名的影响以及“大保当”地名的由来,发表一些见解。
蒙古语词汇的直接呈现
蒙古语对陕北地名的影响,主要体现在词汇借用和语义转化上,这些地名多与自然景观、地形地貌、人文历史相关,其命名规则主要有以下几种:
一是“蒙古语读什么就译成什么”的直接音译。根据蒙古语读音直接音译成汉语,音译后的汉语名字本身无特殊含义,仅为蒙古文的发音。例如“呼吉尔特”这个地名被直接音译为“活鸡儿兔”“活鸡兔”或者“呼吉图”,其中的“鸡儿”“兔”与地名毫无关联,仅为蒙古语的读音。同样,“包头”源自蒙古语“包克图”,意为“有鹿的地方”,“包头”二字就是蒙古语“包克图”的汉字音译。还有“乌兰色太”是根据蒙古语“乌兰素图”直接音译而来的,原意为“红柳林”,“色太”就是“素图”的直接音译。上述“活鸡兔”“包头”“色太”本身并没有特殊含义。蒙古语中“图”意为“有……的地方”,常作为地名后缀。“图”多被汉译为“某某兔”,如尔林兔、刀兔、木独兔等,与之类似的还有以“采当”为后缀的地名,这实则是蒙古语中“湿地”的汉译。“采当”源自蒙古语,意为“湿地、沼泽、水草丰美之地”,这类地名直观反映了该地域当时的自然气候状况,也彰显出蒙古民族对游牧环境的依赖。比如“纳林采当”,意为“狭窄的湿地”,其中“纳林”在蒙古语中是“细小、狭窄”的意思。再如“吧吓(ha去声)采当”,“吧吓”在蒙古语中表示“小”,与“采当”组合,便是“小湿地”。此外,“长胜采当”“摆言采当”“窝兔采当”等地名,其命名逻辑亦是如此。
二是“当地有什么就叫什么”就地取材命名。根据当地重要的山川、河流、湖泊、历史名人等命名地名或者城市名称。例如“呼伦贝尔”就是因当地有“呼伦湖”“贝尔湖”而得名。再如“锡林郭勒”中“锡林”蒙古语译为“高原上的平野”,“郭勒”是河流的意思,锡林郭勒意思就是“高原上的河流”,反映了该地区的地貌特征。“土默特左旗”“土默特右旗”等名称则源于蒙古部落“土默特”的方位划分,具有鲜明的军事含义和部落历史意义。“公格沟”的“公格”源自蒙古语“贡格尔”,意为“弯弯曲曲”,“公格沟”可以理解为“弯弯曲曲的河沟”。类似的,内蒙古“贡格尔草原”亦是根据“贡格尔河”命名,另有说法称“贡格尔”是蒙古人名。大保当镇周边的“东营盘壕村”“西营盘壕村”等地名就有鲜明的军事痕迹,同样,“某某营盘壕村”的地名在鄂尔多斯也有很多处。大保当镇的“补拉湾村”全称为“奢吓(ha去声)补拉湾”,其名称源自蒙古语“查干布拉格”,意为“白色圣洁的泉水”。
值得一提的是,大保当地名中“海则”的也特别多,其中一块集体承包的耕地名为“巴金儿海则(子)”,其原本是蒙古语的音译,有趣的是汉字里包含了两位中国著名作家“巴金”和“海子”的名字,听起来别有一番诗情画意。
藏传佛教的间接渗透
库图克台的宗教政策深刻改变了蒙古社会的精神结构,藏传佛教通过本土化和制度化成为蒙古各部信奉的教,并成为蒙古各部的精神纽带。其宗教术语、宗教场所等称谓随民族交往融入当地地名,形成了神秘且具有宗教文化内涵的地名景观。与“敖包”“喇嘛”相关的地名,最能体现藏传佛教在当地的影响。
敖包是蒙古语,意为“堆子”,也有译为“脑包”“鄂博”的,指用木、石、土堆成的堆子。敖包最初是蒙古族用石头、土或木块堆成的标志物,作为辽阔草原上的道路指示牌或界标,后演变为祭祀山神、路神及祈求丰收、家人平安的象征,是蒙古族重要的文化与宗教载体,有说法认为其源自藏传佛教的“玛尼堆”。敖包在地名中多被译为“啊包”。歌曲《敖包相会》中的“敖包”解释为道路指示牌或界标更为贴切,即“在某某道路指示牌处约会”。神木市大保当镇东南分别有大啊包村和小啊包村两个以“啊包”命名的村落,据说因村旁有清代蒙古部族所建用于祭祀祈福的敖包。类似的还有尔林兔镇陕蒙交界处的啊包兔村,“啊包”即“敖包”,“兔”为“图”的音译,意思是“有敖包的地方”。富含“啊包”的地名成为藏传佛教祭祀文化在当地的实物见证。
藏传佛教的僧侣被称为“喇嘛”,其活动场所或相关区域的地名也留下了宗教印记。大保当镇东部的“勉利庙”相传为蒙古人勉利喇嘛创建,“勉利”为蒙古语,意为“消灾免难、大吉大利”。大保当镇西南的榆阳区金鸡滩镇的喇嘛滩村、王喇嘛庙等,据说是因蒙古喇嘛在此居住弘法而得名。与之类似的还有店塔的喇嘛山、喇嘛寺,高家堡古镇的前喇嘛沟、后喇嘛沟,靖边的喇嘛墩,府谷的喇嘛墕等。
“大保当”地名由来的设想
不难看出,受蒙古文化和藏传佛教的影响,当地的地名多根据所在地特征起的蒙古语名字,再通过音译成为汉语名字。有的是直接音译,有的则借鉴汉字,使其更加符合汉语读音和文字记录习惯。“大保当”地名究竟是因何而来?本人有如此设想:
“大保当”一般认为是汉语和蒙古语的结合,“大”为汉语,“保当”源自蒙古语“布当”,意为灌木丛草滩。“大保当”这一地名也曾被一些学者考证为“大宝当”,其名称疑似源自蒙古语的“宝疙瘩”。由于“疙瘩”一词除了本意“皮肤突起物”,还可指“人际关系或思维活动中的阻滞状态”,在方言中一般表示“绳节”“线头”等相对较小的块状物体。在《蒙古源流》成书以前,蒙古各部的历史都是通过口述的方式流传,用文字记录地名更是少之又少,可以推断“宝疙瘩”并非文字书写的记录。结合当地蒙汉融合的语言特征及“保当”与“布当”发音相近的特点,“宝疙瘩”并非“大保当”地名的来源。
从库图克台推动藏传佛教传播的范围来看,“佛”在蒙古语中的发音与“保当”相近,且“大保当”“小保当”两地分别建有“班禅庙(今班禅寺)”“观音殿”,且当地村民称“班禅庙”为“大庙”,因此“大保当”“小保当”可能是“大佛”“小佛”叫法的演化,或是类似藏传佛教“布达拉宫”由“大布达”“小布达”的称呼演化而来,亦未可知。
“小保当”地名或许与当地闻名的“观音殿”里供奉的观音菩萨相关,菩萨的英文读音同样与“保当”相近。因此,“大保当”“小保当”或许是根据“佛”“菩萨”蒙古语读音的一种音译。大保当每年都要举办庙会,唱戏的地方仅仅有“班禅庙”“观音殿”“大啊包”三处,其影响力可见一斑。“大保当”“小保当”“大啊包”的名称或许是从当地追着戏班子看戏的观众嘴里的“大布达”“小布达”“大敖包”演化而来,这同样具有可能性。
“大保当”“小保当”也被称作“大保当滩”“小保当滩”。借鉴“大坟滩”“小坟滩”的得名规则——因有库图克台和萨冈彻辰的“坟”而得名“坟滩”,且根据两人的辈分或地位在前面冠以“大”“小”,“保当滩”也可能是因为有“佛”而得名“保当(布达)滩”,之后又根据佛教教义,对“阿弥陀佛”化身的“班禅额尔德尼”所在地尊称为“大”,对“菩萨”所在地尊称为“小”。
“大保当”之名究竟源于何处,在缺乏充分史料证据的情况下,至今仍是人们不断探究的课题。“大保当”仅为一处地名,却镌刻着不同民族文化碰撞与融合的深刻印记,是蒙汉民族融合的直接见证。透过地名,我们仿佛真切触摸到了这片土地承载的历史温度,感受到了她无声地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繁衍不息的生灵——哪怕是那些连她名字都不理解的人。
作者:刘国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