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海银针(小小说)

来源:榆林日报 时间:2025-06-26 09:44:19 编辑:张倩 校对:李娜 责编:王丹

大西北的荒漠里长着会行走的玫瑰,它们的根在黄沙里游牧。

1960年的立夏,毛乌素沙地的褶皱中,一次外出放羊时,年仅八岁的米银悝和五岁的玩伴张珍遭遇了沙尘暴,米银悝被这巨大的风沙从陕西卷到十五里外的内蒙古,被当地牧民救起,可张珍却永远被风沙吞噬。五岁的张珍最后留给他的,是混沌中忽闪的羊角辫,和半块硌掉牙的糜子馍。牧民巴特大叔的铜壶嘴抵住他嘴唇时,壶里滚烫的咸奶茶烫醒了记忆。

米银悝突然发疯似地往外冲,被巴特大叔铁钳般的手按住。蒙古包里飘着奶渣的酸涩,和他指甲缝里张珍的红头绳一个味道。他说:“我长大了什么也不干,我就跟沙子斗。”此后,米银悝便开启了驯服沙漠的征程。

1980年立春,政府鼓励个人承包治理荒山荒沙。米银悝承包了三千亩荒沙,他说:“我就想把这沙治住。”

米银悝第三次将印泥摁进褶皱时,羊圈传来的啜泣惊动了整片毛乌素。八十四只白绒山羊的铃铛在春夜里摇晃,妻子攥着卖羊票据的指节发白,票据边缘被泪水晕开的蓝墨水,蜿蜒成一道道年轮。米银悝不敢抬头,他怕看见月光把张珍的碎花袄漂得惨白,他怕数清合同上“三千亩”三个字里藏着多少根妻子的白发。

那年刚好天公作美,雨水也好,树苗绝大部分成活了,荒沙眼见就变成了绿洲。可狼窝沙的月亮是吃树苗的妖怪。米银悝蜷在帐篷里,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断裂声。刚成活的树苗在风沙中成片倒下,这是老天爷在抽咱耳光。

黎明前的沙梁上,米银悝一家的草鞋印织成经纬,在流沙表面勒出赭红色的血痕。他们用芨芨草扎成丈量沙丘的绳尺,绳结里嵌着去年被风干的沙粒。米银悝的拇指常年结着紫痂,那是被红柳刺扎穿后又经沙尘浸染的勋章。月夜下,米银悝用驼毛刷为幼苗除沙,沙粒打在帆布帐篷上,像千万只蠓虫在啃食星光。第七次补苗那日,沙暴掀翻了草方格。米银悝趴在沙窝里,用牙咬开装满杨柴种子的羊肚囊。种子混着血沫撒进流沙,第二年竟长出带锯齿的嫩芽。他发现用驼尿浇灌的沙蒿格外耐旱,尿碱在根茎表面凝成灰白铠甲。

当第一丛沙打旺开出紫花时,米银悝跪着用银碗接住露水。他说这是沙漠在还债,每一滴晨露都对应着某个被风沙掩埋的铜铃铛。米银悝的账本上记着:九万六千捆麦草,四百三十七把断锹,十八副磨穿的老羊皮护膝。月光在裹着红绸布的公章上洇出一圈水渍,像枚陈年的朱砂痣。经过三十多年的治理,曾经寸草不长的狼窝沙已是绿洲一片。置身林子中,不时能听见清脆的鸟叫声。狐狸、野鸡等动物也经常出没。最让米银悝感到欣慰的是,有些林区还出现了苔藓,部分表面流沙已经结成薄薄的土疙瘩。这意味着,沙区水土保持性变好了。

清明节的毛乌素沙地蒸腾着松脂的清香。无人机群掠过樟子松林梢,螺旋桨搅动的紫色光点像揉碎的星河,落在米银悝的孙子米建阳平板电脑闪烁的警报红圈上。“东北区虫害热源扩散!”青年手指悬在灭虫程序启动键上方,土壤传感器突然震动,沙地深处传来糜子面饼般绵密的触感。爷爷的皱纹在晨光中舒展成数据流的沟壑,那些他亲手栽下的第一代樟子松,如今已在卫星云图上连成翡翠色的等高线。

黄昏监测时,米建阳的根系扫描仪捕捉到奇特的脉冲:爷爷四十年前埋设的麦草方格虽已碳化,但其间缠绕的菌丝网络正以0.3赫兹频率震动,与三公里外沙棘果加工厂的烘干机产生共振。老人听到孙子的汇报后,默默将珍藏的治沙日记本锁进保险柜,钥匙孔里插着根褪色的红柳枝条。这年秋天,沙地蜜桃通过冷链发往全国各地。包装箱里随机附赠了米建阳实验室培育的蓄水陶粒,泡水后能绽放出柠条花形状。老人蹲在滴灌管道旁,看褐色的金龟子将陶粒滚成球体搬运,忽然对重孙女说:“娃啊,把你AR眼镜借我瞅瞅。”虚拟图层里,1947年的流沙线正与如今的绿洲边界重叠成DNA双螺旋。

米银悝又一次巡视林场时,八十四只青铜骆驼从光伏板跃入云层。当无人机群掠过翡翠色的沙丘,米建阳听见两个时

马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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