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乡音,南乡春

来源:榆林日报 时间:2024-05-21 09:36:12 编辑:张倩 校对:李小龙 责编:王丹

也许是年龄渐长的缘故,这几年特别喜欢回故乡。

故乡的人和事变化得都很缓慢。阳湾里的那座石碾几十年了还端坐着,只是木头部件腐朽了。石碾旁边站着三棵高大的洋槐树,每年春天都繁花似锦。窑洞的位置没有变,河流的位置没有变,村里的小路没有变,住在村里的鸟类没有变,饲养的家禽没有变,故乡人说的话没有变。故乡,停留在我记忆深处的不仅是画面,还有各种各样动听的声音。

春天的早晨,我还在被窝里,母亲就已经起来做饭了。母亲推开发出“吱呀”声的木门,走了出去,不一会儿抱回来一堆柴,放在地上发出“嚓”的声音。端起铁锅放在一边,用烧火棍扒拉灶膛里前夜的灰,平整后,捏一把碎柴,“呲!”点燃一根火柴,随着“噼里啪啦”的声响,灶膛被点燃。坐上铁锅后,水瓢登场,母亲动作利索,三两下给大小锅都添好了水,凉水遇到稍微温热的铁锅发出“呲呲”的声音。接下来,最美妙的要数柴火燃烧的声音了。那些稍微软一些的柴,就着灶膛的吸力,发出“隆隆声”,硬度较高的柴就比较耐烧了,“啪啪”声不断,母亲根据灶膛里声音的高低和密集程度判断添柴的时间。每当灶膛的吸火声音很大的时候,母亲总会说,“今天家里要来亲戚?”

听着母亲做饭的这一系列声音,好像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,这种声音让我特别舒服,被窝里的我再次迷糊入睡。

随着母亲宠溺地将手伸进我的被窝试图用冰凉的手逗我,我睁开惺忪的睡眼,裹紧被子试图阻止,但是母亲也仅仅是在我的背上稍微触碰一下,一种冰凉感瞬间袭来又瞬间消失,我依然笑着大叫“啊,好冰。”母亲说:“饭马上就熟了,赶快起,吃完饭去种金稻黍,你今天给咱去点籽。”我说:“再睡两分钟,暖暖的正好睡。”此时的大锅小锅都已经是热气腾腾,大锅里发出水开得很大的“呲呲”声,小锅里是那种饭快熟水马上收干的“咕噜咕噜”声,饭香弥漫窑洞,被勾起馋虫的我马上穿衣叠被,趿拉两只鞋跑出去了。

院子里,麻雀也飞出了窝,在刚发芽的梨树上跳来跳去,发出“啾啾啾啾”的叫声,我捡起一块石头朝麻雀群扔去,它们“呼啦啦”扇着翅膀飞到了另一棵树上去了。等我不理它们的时候,它们又飞回到梨树上,继续“啾啾啾啾”地叫,好像在说“嘿嘿,没打到,没打到,继续来呀。”比起麻雀的调皮,布谷鸟就安静多了,它们一般隐藏在丛林里,不屑与麻雀为伍,偶尔发出“布谷——布谷——”的叫声,这种声音悠长且空灵,好像来自遥远的呼唤,在这个春天再次响起。

饭后,父亲开始套牛车,母亲准备金稻黍种子。小时候觉得我家那头老黄牛也比较懒,不爱卫生,早上总是要强拉硬拽它才肯走出牛圈,刚走出牛圈,它就扬起尾巴“啪,啪,啪”,三堆冒着热气的牛粪跟着落在它的脚后,这时候父亲会说,“啊呀,把你个老家禽,圈里不巴,非要出来路上巴,吃你的牛肉呀。”父亲套上牛车,把大小锄头和犁铧放上去,把牛拴在石锁上,趁着母亲准备种子的工夫,他圪蹴在圪棱畔上抽起了水烟。“嘶——突、嘶——突、嘶——突”,一会儿就云雾缭绕,和远山的朦胧形成一种意象上的无限呼应。母亲揪着金稻黍种袋子走出大门,看到父亲在抽烟,母亲说,“快别突突突了,一早上起来就记抽烟,赶紧走,不早了。”父亲不情愿地将煨香插进水烟袋,裹起烟锅子,装进兜里,顺手接过金稻黍种袋子放在牛车上,解开拴着的缰绳,“哞儿啾,哞儿啾”,扬起鞭子,赶着牛车就出发了。

此时,太阳已经从山那边探出了脑袋,我和父亲、母亲坐在牛车上,他们说着今年春天的各种计划,哪个节令下什么种子,我却在寻找牛车的“吱呀”声和牛蹄触地的“咔——咔”声的某些规律。去地里的路上,遇到了同样下地的户家婶子。

婶子问:“粉连,你家佛殿沟坝地的金稻黍种上没?我们那圪垯地今年不准备种了,你们家种了吧!”

母亲说:“没有了,那天还是想和你说来了,没顾上,那我们种起一顺把那圪垯也种了,完了给你出上点租金。”

婶子说:“哎,可不要,你们家种了不要让荒了,我们年纪大了,种不过来,撂了可惜了。”

母亲说:“哦,就说么,那圪垯还长得可好庄户了。”

对话结束,母亲对着父亲说:“给租金那家肯定不要,那些年年不种花生和倭瓜,今年秋下来给上一袋子花生和几颗老倭瓜。”

父亲回答道:“哦,行了,不能白种人家的地。”

随着父母亲对话的结束,山圪垯处传来宝儿的信天游:蓝瓦瓦的天上飘来一圪垯云/清大早种地哥哥我刚起身/背洼洼里阴冷我阳坡坡上站/心爱着那妹子呀哥哥口难开……

王青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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