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河
我出生那年初冬,大地上的花草还没有凋谢,外婆就给我取了一个有花的名字——冬花。
我有了花儿一样的名字,却没有花儿一样的容貌,冬天的花注定要经历苦难的,我两岁父母离异,从此和爷爷奶奶住在一个偏僻的村庄。点油灯、吃雨水,爷爷靠一把镢头刨地种粮,奶奶养一群鸡增加收入供我读书。
三个人的村庄,我的童年是寂寞的,没有人陪我玩耍,也没有人跟我说话。我喜欢上了读书,把想说的话写在日记里、作文里。作文常常得到老师的好评,梦想着长大了当一名作家。
可是,生活不容一个少年思考。我十七岁初中毕业,十八岁就嫁给同村一个小伙,心中的梦想成为了泡沫,稚嫩的肩头过早地挑起生活的重担。
十二年前,我离开生我养我的黄土高原,跟随丈夫来到憧憬已久的草原,幻想中风吹草低现牛羊的场景没有,眼前是一片一片硬硬的沙地。我们承包了几十亩沙地,盖了三间平房,修了羊棚,按父亲的说法就是:千买卖万买卖,不如犁铧翻土快,庄户人家能有水浇地,再喂养些牲畜,粪便撒在地里,跑兔沙墚也能种出好庄稼了,日子定会好过的。
在家人的鼓励下,春天,我们认真播种下一粒粒种子,每天精心侍弄着农田。政府提倡养羊,还给养殖户发放辽宁种羊,我就偷偷的卖了结婚时的金银首饰,投资养羊。当一切都走上正轨时,我欢欣雀跃,在心里盘算着一个个美好的计划,想象着幸福安康的生活!可是,天有不测风云。
那年夏天,一场灰天黑地的老黄风过后,一尺多高的玉米被风沙吹倒,羊棚上的石棉瓦吹的一块不剩……田野里一片狼藉,半年多的辛勤劳动都付诸流水,刚好转的光景一下子又落到谷底。村庄里传遍了我们破产的消息,要账的打爆手机,我们不敢回家,不敢去看望我们的爹妈……
秋天,捡回地里仅剩的几棵庄稼,冬天,全家人穿着单薄的衣裳,门缝里窜进来刺骨的冷风,孩子被冻得瑟瑟发抖,买不起取暖的煤块,只好一筐又一筐的捡柴烧。丈夫冒着寒风骑个破摩托四处奔波,想找些贷款却总是没有结果。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,我悲痛煎熬,腰板一下子挺不直了,也不敢再憧憬梦想了。
孩子上小学了,每天骑摩托车接送孩子上学,十多里的路程,遇到雨天道路泥泞,两脚拖拉在泥水里行走,遇到暗坑不小心连同儿子摔在泥水里……冬天就把孩子藏在大衣里,用一根绳子绑在我的腰上,手脚冻得发麻睫毛结霜,但是看着孩子小小的身子一步步走入校园,融入沸腾的操场,又觉得生活还算美好吧。
老公常常要外出打工,草原的夜很安静,静得让我害怕极了,我把熟睡的孩子用枕头围得严严实实。枕头下放着菜刀,旁边放好铁锹,做好妥当的防备工作,我才敢蜷缩在被窝里闭上眼睛。
半夜起风了,一块破旧的门帘“哐当哐当”扇打着并不结实的铁皮门,我的心也跟着惊一下、停一下。突然,屋外粉碎羊草的机器有响声,那可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。我蹑手蹑脚下了炕,右手握菜刀,左手拿起手电筒,撩开窗帘一角,外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,壮胆把灯摁开,希望能吓跑小偷,可是外面搬动机器的声音依旧。我哆哆嗦嗦又打开了窗户,用手电筒一照,一头猪顺着手电筒的光亮消失在夜色里。
我起早贪黑,独自一个人在山里刨药材,抽空也给别人做小工。生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时,我就用沾满泥土的手开始写作,把自己的痛苦全部倾诉笔端,那些含泪带汗的文字,用废纸片写下,用手机编辑在邮箱,发给报纸、杂志、公众号……每寄出一片稿子,我就觉得寄出了一份希望,当我收到人生中第一笔85元稿费时,我高兴得泪流满面。
我不敢奢望自己和作家沾边。我心目中的作家是有一间书房,坐拥书城,围一个披肩坐在摇椅里读书,旁边再放一杯香茶。而我只能天天提着草筐,筐底藏着一本书,累了就坐在庄稼地看看。这样的生活和作家难以挂边,我羞于说出藏在心底的梦想。但我一直坚持着对文字的挚爱,在夜晚,在庄稼地,在放羊的时候,书本让我学会了很多,写作带给我好多快乐。
在地里,我亲身见证了祖国的农牧业蓬勃发展,写下《艰辛创业路 筑梦黄土地》,在市级深化改革征文中喜获一等奖;回家过年观灯会,我写下《家乡的社火又红了》,有幸在《鄂尔多斯日报》和《榆林新青年》刊登;看到种子顶起土壤时,我写下《禾苗的力量》;抱柴烧火做饭的时候,我写下《炊烟的味道》……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就一棵沙蓬草,虽然没有花儿,但是它有顽强的生命力,即便是生长在沙漠硬地,也长得翠绿翠绿,生机勃勃。